演员不齐、版权分散、狗尾续貂？国产剧困于系列化

文 | 娱乐资本论，作者 | 阿po

作为平台必争之地的暑期档，今年BAT三家出征7月档期的剧集与往年不同，同档相争的三部剧《唐朝诡事录之西行》《长相思第二季》《少年白马醉春风》全部出自系列化中的第二部，而非独立播出剧目，其中前两部为续集形式，后一部为前传形式。

自中国的流媒体影视平台诞生，创作人、影视公司与平台对于欧美长久以来的季播剧形式跃跃欲试，早期流媒体时代诞生的《灵魂摆渡》《执念师》《暗黑者》等系列至今仍被奉为季播网剧之经典。

只是随着流媒体影视的精品化、规范化进程，系列剧竟然淡出市场，即便不少爆款剧被观众呼唤“做续集”，真正能制作出续集者寥寥。直至今年暑期档三大系列剧混战，大家才意识到，原来仍有不少从业者在坚持尝试。

正午阳光董事长侯鸿亮曾向娱乐资本论直言，“不放弃开发系列，不放弃储备IP。”

有不少影视公司制片人曾向小娱释出“比起接定制项目，更希望能打造系列化IP”的意愿，灵河文化创始人兼CEO白一骢更毫不掩饰地多次表达对《唐朝诡事录》系列的羡慕，希望灵河文化也能够打造出同样成功的系列化IP。

比起十年出一部常青剧《甄嬛传》，系列化一旦打造成功，对内容延伸、IP拓展、品牌打造、商业价值提升等方面的影响力有可能是倍增的。

系列化，对于国产剧来说究竟难度在哪里？创作者应该如何迈出“系列”的第一步？或许可以听听有过系列化经验的从业者看法。

不止有续集，国产剧系列化形式多

比起中国制片人长期期待的欧美剧季播形式，今年暑期档对打的三台好剧恰好展示了系列化形式的多样性。其中几乎可以涵盖现在国产剧系列化时最常见也是最行之有效的几种形式。

其一，是最常规的“续集”模式。

《庆余年第二季》在上半年大爆出圈，打破了很多续集“狗尾续貂”的魔咒。不过从第一季到第二季之间跨越了五年，可以理解这两部作品并非整体开发，而是第一季成功之后才启动第二季。

新丽传媒自2017年开始，惯以此种开发模式改编男频IP剧，《斗破苍穹》《斗罗大陆》《庆余年》在播出时，物料都有“第一季”的字样，第二季开发却十分漫长，甚至更换了演员阵容以及承制公司。

灵河文化亦有不少相似经历，白一骢向小娱直言，“有一些剧肯定是因为第一部播出效果很好，平台希望片方可以接着拍摄第二部。但像《三体》《盗墓笔记》这些项目，在做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季播，因为原著内容足够长，第一部通常只拍出了原著里很少的一段故事。”

这样就能理解，许多原著小说字数在百万级别以上的男频小说，改编影视剧时，天然就很适合“做续集”“做季播”。

其二，是类似“漫威宇宙”的“宇宙系列”开发形式。

《唐朝诡事录之西行》在播出时并没有用《唐朝诡事录2》这样续集感强烈的名字，已经官宣的第三部则被定名为《唐朝诡事录之长安》。作为以主角五人组为核心的单元探案剧，这个系列从剧名就打造了一种“跑地图”的冒险感。

这种“跑图”形式的系列剧听起来更像一种“宇宙系列”模式——以地理位置为宇宙版图，每部新作不停拓展主角团在一个新的地理区域探险，更像是具有前瞻性的提前规划。

“跑图宇宙”另一个更为知名的IP就是腾讯视频的《鬼吹灯》系列，从《精绝古城》到将要播出的最终篇《巫峡棺山》一共经历了主角团在八个不同地域上的冒险，这也是以中国流媒体平台为主导最成功的一个系列剧。

近期国产剧还有一种“角色宇宙”，与大家熟知的“漫威宇宙”非常相似，就是以“正篇、前传、外传”形式开发的“周木楠少年江湖系列”。

正篇故事《少年歌行》去年年初在优酷破圈热播，随后优酷耗时一年半时间快速打造出“前传”《少年白马醉春风》，讲述了《少年歌行》中主角父辈们的故事，不仅在同一角色、父子角色的演员选择上尽量用了同一人，也插入了不少对《少年歌行》call back的剧情，观众在看第二部的时候可以有强烈的情感延续。

《少年白马醉春风》收官的时候，“外传”《暗河传》正在拍摄中，前两部中亮眼的配角“苏暮雨”成为该剧主角。

除此之外，优酷今年在系列剧方面还有不少动作，并且都不是简单的续集拍摄。春节档电影《飞驰人生2》上映后，优酷随之上线衍生剧《飞驰人生热爱篇》；去年爆款漫改剧《异人之下》的外传《异人之下之决战！碧游村》，也已拍摄完成。

“角色宇宙”非常适合群像故事的内容展开，因为好的群像故事中每一个人物都足够有个性，本身就具有丰富的戏剧性。漫改剧《狐妖小红娘》系列也是如此，系列剧三部曲的《月红篇》《竹业篇》《王权篇》也几乎对应了 “本篇、前传、外传”衍生形式。

6月份上线的《铁血丹心》是“金庸武侠世界”系列的正篇，该系列共拍摄了4部前传、外传的衍生迷你剧，只可惜在排播上未能实现连贯播出。

其三，是每一部之间并没有角色和内容关联，但讨论了相同主题的“主题系列剧”。

这种“主题系列”最典型是今年端午档上映的电影《我才不要和你做朋友呢》，该片是四年前同名剧的电影版。

《我才不要和你做朋友呢》是四年前校园奇幻题材口碑黑马剧，讲述女儿穿越回母亲高中时代并与她做朋友的故事，平台芒果TV与片方天浩盛世很快开发了兄弟篇《我要和你做兄弟》，如今另一部姐妹篇《我要和你做夫妻》正在开发中。

三部剧之间并没有很明显的角色串联，只是故事背景同在中国东北一个叫铁原的小城市。《我才不要和你做朋友》的出品人、制片人、天浩盛世创始人周浩解释道，这个系列像是“铁原宇宙”的世界观下，这座小城市里面发生了这些奇幻故事，每一部都以展现不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为主，这个“人与人”包括母女、父子、夫妻等等，单部也可以衍生出电影、舞台剧等形式，因为周浩认为，“一个好的创意，好的内容，它可以有多元化的释放形式。”

近期放出第三部拍摄消息的《琅琊榜》，是正午阳光开发的以中国古代背景的权谋为主题的系列剧；另一个系列开发“大户”的柠萌影视，也手握“原创古装武侠系列”《一念关山》《一年江南》，还有“青少年儿童家庭教育系列”的《小别离》《小欢喜》《小舍得》等主题系列；腾讯视频“板凳单元”口碑喜剧《兰闺喜事》与后续开发的《芬芳喜事》则贯彻了“喜事”二字的主题，同时围绕“家庭、女性、传统文化”三大关键词来创作。

其四，是特殊时间限定下的被动续集模式，一剧两播。

2020年国家广播电视总局印发《关于进一步加强电视剧网络剧创作生产管理有关工作的通知》，明确提倡电视剧不超过40集，鼓励30集以内短剧创作。

在《通知》发布之前已经开发筹备但尚未备案播出的不少古装大剧，纷纷将超过40集的长度切割开来，分为上下两部播出。毕竟头部大剧相应成本较高，一剧两播是最低成本让既定长度的项目可以顺利播出的方式，一时间在2022年到2023年之间涌现多部内容衔接严丝合缝、原本并无切割必要的“上下篇”之作。

《长相思》系列就是《通知》影响下“被动季播”的最后一部剧，《通知》之后开发的项目，在策划源头上就已经避免了超过40集的问题。

是坑是路？系列剧策划指南

国产剧在做“系列”形式的时候没少踩过“坑”。

2015至2017年一度流行大剧制作轻体量“番外篇”的形式，以正篇中某位有人气的配角为主，专门为他开辟一部小网剧或者网络电影。从《花千骨》《幻城》《醉玲珑》的番外剧到《老九门》《将军在上》的番外系列网大，大多效果不佳。

参与过其中多部“番外篇”制作的白一骢告诉小娱，“当时的番外剧类似于我拍完一部成功后没有立刻去拍第二部，而是做了一部和正篇相似的故事，它更像是一种商业行为，不属于系列化内容的规划。”

带着系列化的意识去策划一个项目，一旦第一部播出效果好，后续同系列的项目立刻进入开发拍摄。这是白一骢与周浩都认为的比较积极的系列剧创作方式，就是首先要有“系列化意识”。

事实上关于“系列化意识”这件事，许多小说作者是走在影视创作者前面的，主要体现在有很大一部分“系列剧”是建立在IP改编的基础上，就像白一骢所说，原著小说足够长的那些，是很明显可以多部开发的。

男频小说改编以新丽电视出品的季播男频剧为代表。其做法通常是将几百万字的小说分内容阶段进行多季开发，故事相对连贯，大男主层层升级，《庆余年第三季》归来时，想必范闲已经从当年带着大人意识穿越的小朋友成长为一名可以直接开枪的天龙人。

墨宝非宝小说“密室系列”

女频小说改编以“角色宇宙”的偶像剧为代表。《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与《三生三世枕上书》的女主白浅与凤九算是同族近亲，《亲爱的，热爱的》与《我的时代，你的时代》主角为同一电竞战队的前后辈队友韩商言与吴白。

“三部曲”也是常见形式。《苍兰诀》中李一桐饰演角色的司命也有独立小说《司命》正在开发影视剧，两者同属于九鹭非香创作的“司命三部曲”；西嘻影业出品的《千古玦尘》与《神隐》在小说上同属星零创作的“上古三部曲”，内容上是“本篇”与“后传”的关系，主角分别是父母与儿子，另一部“外传”《白月梵星》也由爱奇艺拍摄完成。

九鹭非香小说“司命三部曲”

比较新颖有趣的改编形式可以参考甜宠剧《我的刺猬女孩》，该剧在得到了不错的分账票房并决定制作第二部时，选择了相似的方式。第一部的故事是以男主视角穿越回十年前拯救女主，第二部《我的刺猬女孩之念念不忘》则是以女主视角穿越回十年前，一个故事，两个叙事视角。

另外一部形式有趣的系列剧，则是改编自墨宝非宝小说《一生一世美人骨》的《周生如故》《一生一世》，两者以古装篇与时装篇的形式同时开发，古装篇的创意出自18万字原著中更小的一段戏中戏故事。不过这种开发形式并非为了拓展故事的生命力，更像是用抢手的古偶题材绑定现偶题材共同售卖的商业做法。

原创剧本项目也可以参考这样有趣的系列模式。优酷在2022年播出的系列律政悬疑剧《庭外·盲区》与《庭外·落水者》分别为长度6集、14集的精品短剧集，短剧集经常因为播出周期短而叫好不叫座，但两者捆绑连接后就变成了总长度20集的长剧集。

故事方面，两部剧里面对一个案件，在追凶的情节上有连贯性，不过叙事视角分成了《庭外·盲区》中金牌律师乔绍庭与《庭外·落水者》中最高法院法官鲁南的双视角接力追凶，极具创意与新鲜感的同时，拓展了播出周期、提升了商业价值。

无论是改编或者原创，绑定编剧进行系列创作一定是除了原班演员之外最重要的班底环节。

《庭外》系列的编剧指纹，曾为优酷创造国产悬疑里程碑之作的爆款剧《白夜追凶》，指纹是极具系列化意识的悬疑题材作者与编剧。根据《白夜追凶》，优酷不断开发出“指纹宇宙”下的新作《重生》《白夜追凶2》等。相似的情况，优酷开发“周木楠少年江湖系列”的核心也是IP作者兼编剧周木楠。女频剧方面，九鹭非香、墨宝非宝也都是适合胜任自己作品系列改编编剧一职的作者。

“重生宇宙”

至于究竟如何选择或者策划一个故事是否适合打造成系列化IP？天浩盛世创始人、出品人、制片人周浩有一套自己的公式，主要围绕四个核心关键词：普世的，完整的，具体的，可控的。

普世的，是希望系列化内容的受众可以最大众化，在中国国内是全年龄层的，在国际层面是具有国际性叙事的，比如悬疑剧《新生》《白夜追凶》都是出海发行Netflix等国际流媒体平台后播出效果依旧很好的剧，就是具有普世性的。

完整的，是IP本身的设定足够完整，比如潮牌IP即使再大，它本身的故事不足以变成系列影视，但一些系列剧是具有群像的、长时间跨度的，极具延展性可以保证内容持续开发的完整设定。

具体的，是角色形象或者故事内容足够细节，比如“漫威宇宙”中钢铁侠的形象已经细致到每一套盔甲的具体模块细节，如果需要衍生周边也有非常成熟的设计细节。

可控的，是指从版权到项目开发过程中尽量不受外力干扰，比如四大名著作为公版IP就不存在IP纠纷，陈思诚原创出了“唐探宇宙”，因为IP归属于自己，也不存在IP纠纷，可以稳定地持续开发。

周浩对于天浩盛世开发的系列化项目，即会对标这四个核心关键词，符合的关键词越多，项目的可开发性越高。天浩盛世除了“做朋友系列”之外，以推理悬疑剧《踏雪寻踪》为原点，将陆续推出不同社会环境下的主题悬疑剧“踏雪寻踪”系列，另外与郭敬明合作的多部作品也希望打造成独树一帜的东方奇幻美学系列。

“狗尾续貂”的项目事实上大部分是创作者并没有做好“系列化”的准备就来“割韭菜”，系列化的成功，一定是优先有准备的人的。

演员、版权、政策变化，国产剧系列化前路难在哪里？

《庆余年第三季》尚未开拍，其中某位重要角色的演员就因狗崽爆料而深陷法治问题。事件尚未有定论，剧迷已经开始担心该事件是否会影响第三季拍摄。比观众更受打击的必然是片方，对于本就不多的系列化国产剧来说，演员方面的问题成了制作系列剧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演员恰恰是大部分系列剧最核心的要素。侯鸿亮曾告诉小娱，《欢乐颂》系列可以总结出很多的东西，阿耐的剧本是很好的，但是对于第三、四、五部换演员这件事还是太过自信，因此得到了很大的教训，要做季播剧，还是需要原班人马。

这里的季播剧指的是故事连贯并线性发展的系列剧，这样的系列故事里，角色的成长变化是很大的，所以演员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演员因素有主观也有客观的。主观因素比如首部找到上升期年轻演员拍戏，第二部开拍前演员火了，片酬倍增，造成制作成本的上升，片方用还是不用？火了的演员不想去演一部非大头部剧，违约成本也是非常低的，这些都是片方的烦恼。

客观上档期不合是最大原因，也有一定几率是续篇开发周期过长，年轻演员或者青少年儿童演员因为生长期外形变化太快，导致其不再适合出演同一个角色。

政策因素是随机的、突发的。“一剧两播”就是为了应对突然出现的新政策做出的应对，另外有不少系列剧在开发过程中，会不断有新政策出现，以至于创作核心实在难以应对新政策，只能终止开发。备受期待的《灵魂摆渡》《暗黑者》等早期经典网剧就是典型的例子。

版权因素无疑是国产剧在做系列化时的一大烦恼。《法医秦明》系列版权在不同平台的争抢下，几乎每个平台都拍摄过一个版本，可惜大部分观众只记得最早也是口碑最好的张若昀版；《九州》系列小说这样庞大世界观下多作品的IP，影视剧版本对观众的号召力不够强，也与版权分散、不同影视公司各做各的有莫大关系。

关于IP版权统一的重要性，白一骢力赞腾讯视频对于《鬼吹灯》系列IP的版权归拢，是极具前瞻性与魄力的，才使得该系列可以按照统一有节奏的进度开发，并且越往后开发，获客成本也会越低；“唐探宇宙”“唐诡系列”这样的原创IP得以按节奏开发，影剧联动、长短剧联动等多形式开发，也离不开版权归属很清晰。

版权统一是一方面，是否能为制作方带来价值又是另一方面，《兰闺喜事》《芬芳喜事》的片方代表、春风画面创始人（CEO）、制片人张健觉得比起续集，更像是做“喜事”系列主题下的不同故事。

《兰闺喜事》是每集一个单元小故事的章回体叙事，《芬芳喜事》是整部一种流畅的线性叙事创作，两种叙事模式。两部同时启用李嘉琦、任豪、昌隆这些同样的演员则是因为演员之间有了默契更利于喜剧表演。

“其实我从来不会太早去思考是不是要做系列创作，如果我为演员、导演和编剧提前规划了太具体的创作半径，就很担心只会诞生一部命题作品而非优秀的作品。”张健坦言。

确实，真正的系列剧创作，都是在一部成功作品的基础上进行延续，如果第一部都播得无声无息，又何谈这个“1”后面很多的“0”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