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访玄奘求经之路：还原犍陀罗文明与世界文明大交流的意义

中新社上海4月7日电：为什么说“玄奘之路”对于还原古代犍陀罗历史尤为重要？

——独家专访上海外国语大学世界艺术史研究所教授穆罕默德·纳西姆·汗

中新社记者 范中华

近三千多年前，在印度次大陆北缘，有一个名叫“犍陀罗”的古国，因其地处古丝绸之路而成为古代东西方文明的交流之地。也是《西游记》中玄奘取经的地方“西天”境界。佛经从犍陀罗传入中国，中国文化元素也进入南亚。

重温玄奘取经之旅对于恢复犍陀罗文明、了解过去世界文明的伟大交流有何意义？辉煌数百年的古老犍陀罗艺术给世人留下了怎样的宝贵财富？ 2023年9月起，国际知名犍陀罗专家、上海外国语大学世界艺术史研究所教授纳西姆·汗将来到丝绸之路另一端的中国，开启“玄奘”艺术之旅。 ” 《道》研究。近日，他接受中新社《东西问》专访，解读上述问题。

访谈实录总结如下：

中新社记者：中国是犍陀罗艺术的传入国。作为著名的犍陀罗研究者，您为何来中国继续研究？

纳西姆·汗：首先，中国学术界对世界艺术和文明，包括犍陀罗文明的研究和兴趣日益浓厚。朱庆生教授在上海创办了世界艺术史研究所，邀请我共同推动建立一个成熟的犍陀罗研究机构，促进中国、巴基斯坦及其他相关国家在文明交流互鉴方面的直接合作，使之成为一个作为全球标杆的学术机构，我愿意为此做出自己的贡献。

其次，在我正在进行的犍陀罗文明研究中，大量的资料来自中国，特别是当时中国香客的记录，也需要实地考证。

此外，我希望从历史的角度研究犍陀罗与古代中国的联系。这是受到最近在犍陀罗发现的起源于中国的考古证据的启发。中华文明有很多值得研究和学习的地方。 ，需要实地考察。公元前3世纪佛教在犍陀罗出现后，犍陀罗开始与中国产生直接或间接的联系。公元1世纪贵霜王朝统治期间，两者的联系变得更加广泛，这也极大地促进了佛教和佛教的发展。艺术的传播。最近在犍陀罗及附近地区的考古发现提出了这样一种假设：中国文化元素可能早在大犍陀罗时期就已经渗透，并在随后的统治王朝中得到进一步发展。

中新社记者：为什么《玄奘之路》对于犍陀罗文明研究具有如此重要的意义？

纳西姆·汗：古代犍陀罗的历史研究主要基于考古证据和文献记载，学者们据此建立了该地区的部分历史。但这些记录还远远不够完整。每一个新的发现和研究都可能带来新的转折，甚至挑战现有的历史认识。除了考古证据外，历史学家的档案、统治者的传记、旅行者和朝圣者的叙述也是重建犍陀罗历史的重要证据。中国香客的记录是研究当时犍陀罗地区佛教及其修行、恢复该地区文化、历史等信息的主要资料之一。法显和玄奘是访问犍陀罗的最重要、最知名的中国人，尤其是后者，在中国家喻户晓。

从现有的犍陀罗佛教历史研究来看，犍陀罗与玄奘似乎是相互依存的。玄奘是一位传奇人物，是犍陀罗的“百科全书”。他几乎走遍全国，寻求知识和智慧，收集佛教经典。他的旅程是人类伟大的史诗。多亏了他的记录，犍陀罗历史的许多不为人知的方面才得以曝光。当他到达犍陀罗时，犍陀罗佛教和佛教艺术的余辉即将消逝。因此，他的故事，如以多种语言存在的《大唐西域记》，是非常重要的，是对考古发现的重要论述。依据。

但最复杂的问题是根据玄奘去过或提到的地方来确定他在犍陀罗的路线。现有零散的研究成果存在诸多矛盾，有的还缺乏可靠的证据。因此，一些先前确定的路线和地点需要根据考古发掘的新信息进行修正、调整和证实。

此外，学者们普遍认为，玄奘参拜犍陀罗的主要目的是朝拜佛教圣地，他只做了与佛教有关的记载。但最近在克什米尔印度教圣地斯马斯特遗址的发现表明，玄奘并没有错过参观其他宗教圣地的机会。因此，我们有必要重新审视玄奘记录的犍陀罗之旅，试图还原他真实的行走路线。对“玄奘之路”的新研究有助于我们追踪这些佛教遗址的路线和距离，发现它们的原始名称，以及它们的名字的词源在其存在过程中如何以及为何发生变化，从而探索玄奘时期这些佛教遗址的状况。参观时，遗址所属的佛教教派或团体纠正了一些明显的错误，更多地展现了犍陀罗文明的面貌。

中新社记者：古犍陀罗地区有哪些考古发现让您印象深刻？

纳西姆·汗：犍陀罗文明及其考古研究总是充满惊喜和魅力。我的工作主要涉及考古学、古文字学、佛教艺术和犍陀罗宗教四个不同的领域。近年来，这四个领域取得了重要发现，极大地改变了犍陀罗的历史年代，揭示了当地语言文字、宗教习俗和佛教艺术，其中一些还与古代中国密切相关。

最重要的考古发现之一是阿齐兹德里佛教遗址，它帮助我们建立了公元前5世纪至公元前12世纪犍陀罗完整的文化轮廓。在对古代文字和语言的研究中，我发现并研究了最早的用克久罗语和犍陀罗语写成的大乘经典。同时，发现了一个新的脚本，我将其解释为Kohi脚本。这一发现表明，除了卡鲁文和婆罗米文之外，还有第三种重要的犍陀罗文。

对该地区宗教景观的研究也取得了丰硕成果。人们普遍认为，佛教和佛教艺术是犍陀罗唯一的宝藏，但克什米尔西马斯特的发现表明，印度教和佛教在公元前2世纪至12世纪期间在犍陀罗共存。就佛教艺术而言，我认为最重要的发现是犍陀罗壁画。这一发现对犍陀罗因气候条件有限而没有壁画的理论产生了质疑。

总的来说，给我印象最深的是犍陀罗文明的整体之美。所有这些新发现从根本上改变了犍陀罗的历史、文化和宗教面貌。

中新社记者：犍陀罗是东西方文明交融的地方。它是如何发挥世界文明枢纽作用的？

纳西姆汗：古犍陀罗地处世界文明的十字路口，自古以来在欧亚大陆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相关文献记载，犍陀罗曾是亚历山大大帝征战之地，阿育王争霸、传播佛教的地方，后来成为佛教和印度教信徒学习教义的高地。犍陀罗是知识理论的著名之地，两座著名的古代学院——塔克西拉（）和克什米尔司马（我想这可能是印度教最早的学府）都坐落在这里。公元前1至2世纪，丰富的物产和知识财富使犍陀罗地区成为中亚游牧民族的踏足之地。贵霜王朝时期，皇室成为佛教特别是大乘佛教的信徒和赞助者，犍陀罗的声誉达到顶峰。据说，世界上第一尊佛像诞生于犍陀罗。这也是佛教传播到阿富汗、中亚、中国、朝鲜半岛等地区的源头。

同时，犍陀罗艺术也被认为是印度、希腊、罗马、中亚等不同文化和文明融合的代表。随着时间的推移，来自不同地区的侵略者、外交官、朝圣者和商人通过不同的路线到达或经过犍陀罗，成为宗教传播的渠道。公元前1世纪左右，佛教通过不同的贸易路线渗透到周边国家，其中最著名的是连接中国和地中海地区的丝绸之路。我认为佛教很可能是在公元一世纪初，即中国新朝时期（公元9-23年）从犍陀罗传入中国的。克什米尔大师遗址发现了中国古代钱币，其中包括王莽发行的钱币。我正在进行的研究表明，犍陀罗佛像与中国汉代墓葬中的一些图像之间存在相当大的图像和风格相似之处。

中新社记者：辉煌数百年的犍陀罗艺术今天给世界留下了怎样的文化遗产？

纳西姆·汗：作为不同文明的交汇点，犍陀罗经历、融合、理解并吸收了外来元素的入侵。这在犍陀罗艺术中得到了充分体现，它是一种完美呈现的“中和”艺术。犍陀罗艺术不仅传达了佛陀的教义和生活，还表现了当时当地的生活方式、服饰、环境、动植物、语言文字。这也反映了本土艺术家融入外来元素的情况。并将其融入您自己的文化表达中。因此，犍陀罗艺术不仅可以传播宗教，还可以表达对他人的善意，并教导和谐、爱和尊重。这或许就是佛教和佛教文化传播到周边国家并被广泛接受的原因。

在我看来，犍陀罗艺术几乎包括了所有形式的艺术作品，比如雕塑、壁画、钱币图像等。犍陀罗艺术是最接近中国、在表达古代中国与世界文明交流互鉴方面颇有说服力和证实性的艺术类型。虽然对它的研究还需要通过与当地及周围环境的相互验证来解决很多原有的问题——这也是我研究玄奘并反向来到中国的原因——犍陀罗佛教艺术的温和气质不仅成就了它的艺术之美，也象征着不同文明之间的和谐、包容共存。张开双臂和希望地看待它，将使我们更加接近和理解犍陀罗艺术的语言以及古代文明赋予我们的智慧。

关于作者：

穆罕默德·纳西姆·汗（M. Nasim Khan），考古学家、古生物学家，巴基斯坦国家文化遗产管理委员会委员，专门研究犍陀罗文明。在法国和英国学习和工作后，他于1997年回到中国，加入白沙瓦大学考古系。 2017年荣获国家功勋教授称号。 2015年，因其在犍陀罗文明研究和教学方面的杰出表现，被授予巴基斯坦“卓越之星”国家荣誉勋章。曾在大英博物馆、剑桥大学、海德堡大学、创价大学等国际学术机构担任学术职务，并多次获奖。他在田野考古方面拥有丰富的经验。 2023年9月加盟上海外国语大学，担任世界艺术史研究所犍陀罗研究室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