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深观商业
当各大电商平台的“双十一”战报还余温尚存时,昔日的“真皮鞋王”富贵鸟也正式走完了破产程序,主体宣告注销。对于Z世代的消费者而言,这个名字或许充满了上一辈的陈旧气息,甚至被归类为“时代的眼泪”。
在中国的商业坟场里,少有哪个名字比“富贵鸟”更能激起如此复杂的叹息,这只“鸟”的坠落不仅仅是一家企业的生死存亡。当潮水退去,裸泳者不仅输掉了底裤,甚至连继承者都不敢触碰那沉重的遗产。
这一刻的注销距离它风光登陆港交所仅仅过去了12年,在漫长的破产清算长跑中,我们看到的不仅是一个百亿市值泡沫的破灭更是一个残酷寓言。富贵鸟的悲剧,不单纯是主业凋敝的苦果,也始于决策者们选择进行一场“豪赌”。
20世纪90年代中国鞋服产业还是一个“草莽江湖”。在那个皮鞋刚刚从奢侈品走向大众消费品的卖方市场时代,“规模”确实是硬道理,富贵鸟创始人林和平四兄弟也沿袭了敢拼、敢闯、疯狂铺渠道的“闽商模式”。
富贵鸟凭借过硬的真皮用料和铺天盖地的电视广告攻势,迅速占领了中国广大的三、四线城市男鞋市场。曾几何时,一双富贵鸟皮鞋已经成为许多县城公务员、中小企业主“成功的象征”,这种品牌心智的占领为其后来上市提供了坚实的故事素材。
而成功在香港联交所主板上市也成了富贵鸟企业史上的高光时刻,管理层用招股书和财报数据勾勒出了一幅盛世图景。不仅净利润年复合增长率极高,营收也节节攀升,全国门店数量更是突破了3000家。
但是港交所的鲜花与掌声极大地固化了管理层的一种线性思维认知。认为只要不断开店、不断做大营收盘子、不断扩大市场占有率,企业就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这种基于人口红利和渠道扩张的“规模迷信”反而掩盖了企业致命的危机。
仔细复盘当年的行业环境,2012年爆发的李宁、安踏等运动品牌的“库存危机”其实已经是全行业的预警信号。更何况上市后的富贵鸟,面临的是一个急剧变化的中国消费市场。但富贵鸟似乎并未从中嗅到危险依然沉浸在商务休闲鞋的舒适区。
2014年起,电商渠道迅猛崛起,彻底重构了传统零售的人货场逻辑。同时,消费者的审美迅速年轻化、休闲化,传统的“老爹鞋”“商务皮鞋”市场份额开始被运动鞋、小白鞋和快时尚品牌剧烈挤压。
财报显示,2015年富贵鸟净利润首次出现下滑,同比跌幅超过13%,且库存周转天数开始拉长。而要想解决品牌老化和产品创新问题,必须投入巨资进行研发、重塑供应链、忍痛关闭低效门店,如同李宁当年的“断臂求生”。
但对于习惯了高增长的富贵鸟管理层来说,“慢下来”是不可接受的,更是恐慌的,他们迫切需要一种新的“规模增长点”来维持公司的股价和体面,而这种路径依赖最终将他们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做鞋太苦了,来钱也太慢,不如钱生钱。”这不仅仅是富贵鸟管理层的心声,也是当时大量传统制造业老板的集体迷思。那是一个资本狂热的年代,P2P、小额贷、各种理财产品如雨后春笋般野蛮生长,动辄承诺15%、20%甚至更高的年化收益率。
面对主业的疲软,富贵鸟没有选择坚守“工匠精神”去死磕如何提高一双鞋的竞争力,而是选择了一条看似更宽、实则通向悬崖的捷径。从2015年开始富贵鸟开始激进地从“实业”向“投资”转型,试图通过金融杠杆来“对冲”实业的下滑。
公司先后大手笔投资了“共赢社”和“叮咚钱包”等P2P平台。在管理层的如意算盘中,逻辑似乎完美闭环,利用上市公司的信用背书通过发行低成本的公司债券从资本市场融资,然后将这些资金投向高收益的P2P或类金融项目。
这中间的利差足以弥补卖鞋的利润下滑,甚至能让资产规模迅速膨胀制造出“双轮驱动”的假象。所以为了支撑这一庞大的金融版图,富贵鸟开始疯狂发债,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富贵鸟”公司债,发行总额8亿元。
随后还有“富贵01”等一系列债券,这些从债券市场募集来的资金绝大部分并没有流向制鞋车间的技改,也没有流向设计中心的研发,也没有用于改善一线员工的福利,而是源源不断地输血给了那些高风险、不透明的金融黑洞。
这一阶段的富贵鸟沉迷于“规模幻觉”中无法自拔,他们看着账面上流动的巨额资金,误以为自己掌握了资本的魔法殊不知那只是注水的“浮肿”。这种“短债长投”且投向高风险资产的模式实际上极其脆弱。
而多米诺骨牌一旦推倒,就没有一张牌是无辜的。2017年前后,P2P行业迎来监管风暴并集体暴雷。富贵鸟投资的金融项目不仅无法兑付高额利息,连本金都面临血本无归。更为严重的是,这种“脱实向虚”的操作往往伴随着严重的违规行为。
为了填补资金窟窿,富贵鸟管理层开始违规使用公司公章进行对外担保。根据后来的调查披露,富贵鸟存在巨额的资金去向不明的问题,且存在数额惊人的违规对外担保的问题。这些担保直接将上市公司的命运绑在了那些摇摇欲坠的关联空壳公司身上。
当金融的泡沫被刺破,裸露出来的是已经被掏空的实业躯壳。2016年9月1日,富贵鸟股票在港交所正式停牌。这原本是危机应对的常规手段,却成了漫长死亡过程的开始,停牌期间,关于富贵鸟债务违约的消息如雪片般飞来。
这一时期的富贵鸟仍在困兽犹斗,为了维持资金链甚至利用了“员工的信任”,部分员工也因此被卷入相关的内部理财或集资陷阱,毕生积蓄化为乌有。这种对内部人的收割,可以说标志着企业价值观的彻底崩塌。
而富贵鸟的创始人也未能全身而退,在失控的杠杆面前不仅积累的财富瞬间归零甚至已经成为“负资产”。当富贵鸟联合创始人林国强去世后,银行和债权人为了追讨债务将其子女告上法庭要求他们在继承遗产的范围内承担连带清偿责任。
经过核算,林国强名下的银行存款、股权等遗产价值,远远无法覆盖他所背负的巨额担保债务。面对高达2.9亿元的金融借款合同纠纷案林国强的子女做出了一个极其沉重却又理性的决定:当庭宣布放弃继承父亲的所有财产。
“鞋王”子女不敢继承遗产这一极具冲击力的新闻标题,也瞬间引爆了舆论。而这仅是冰山一角,据相关机构披露富贵鸟的负债至少达到30亿元,加上那些未披露的、隐性的担保,总负债规模可能高达40多亿元。
债权人的处境更是惨不忍睹根据,当时流传的重整草案普通债权的清偿率预计仅为2.5%左右。这意味着,投资者投入100元,最终只能拿回2.5元,甚至这2.5元还可能不是现金,而是购物券或其他低价值资产。
曾经百亿市值的“富贵鸟”在资本市场上彻底沦为一只“负贵鸟”。这不仅是富贵鸟作为一个资本故事的终章,也是实体被“肢解”的开始。至此,富贵鸟正式退市,留给二级市场投资者的是一地鸡毛和无法挽回的损失。
而退市并不意味着结束,破产清算的程序才刚刚进入实质性阶段。为了偿还债务富贵鸟的“剩余价值”被摆上了拍卖台。
2019年10月,富贵鸟股份有限公司的应收账款、存货、固定资产、长期股权投资以及最为核心的“富贵鸟”系列商标等无形资产,在阿里司法拍卖平台上被打包拍卖。这场拍卖本身就充满了讽刺意味。
第一次拍卖起拍价为2.84亿元,因无人出价而流拍;第二次拍卖起拍价降至2.27亿元,依然流拍。直到第三次拍卖,起拍价降至1.82亿元,才终于引来了竞买人。
最终,经过激烈的竞价,该破产资产包以2.34亿元的价格成交,这个数字尚不及富贵鸟巅峰时期一年的净利润,更不及它巅峰市值的零头。自此,“富贵鸟”这个品牌与“富贵鸟股份有限公司”这个实体,在法律意义上彻底分离。
前者作为一种无形资产,被新的资本接手,通过品牌授权模式在电商平台上继续售卖男鞋、男装,试图榨干这个老字号最后的剩余价值。而后者,则留在了破产清算的泥潭中,等待最后的死亡判决。
在这期间,我们看到了安踏通过收购FILA并成功运营,实现了多品牌战略的各种超越;看到了李宁通过“国潮”转型,重新赢得了年轻人的心;甚至看到了特步、361度等同乡企业在细分领域的深耕。
2025年11月26日现任“富贵鸟”品牌运营方也发布声明,确认原股份公司主体已注销,并强调目前的品牌运营由新主体负责,与原破产主体无涉。一代鞋王留下的“品牌”,自此也不过是一个贴牌的工具,与当年的“工匠精神”再无瓜葛。
免责声明:本文为转载,非本网原创内容,不代表本网观点。其原创性以及文中陈述文字和内容未经本站证实,对本文以及其中全部或者部分内容、文字的真实性、完整性、及时性本站不作任何保证或承诺,请读者仅作参考,并请自行核实相关内容。
如有疑问请发送邮件至:bangqikeconnect@gmail.com